从佞臣到诤臣

[ 历史故事 ]

裴矩何人?他是隋及唐初的重臣,论及才干,他精明练达,智勇兼具,常常有超拔同侪的地方。

可炀帝杨广即位之后,裴矩还是那个裴矩,但他的机巧才干不是用来成就功业,而是全花在取媚杨广的喜好上了。

筹边大将竟成为献媚的佞臣。

隋炀帝要迁都洛阳,裴矩被任命为建造府省的总办。他知道皇上迁都心切,遂督促数十万民工,仅花费三个月的工夫就修成了六省(吏、户、礼、兵、刑、工)官邸。

炀帝喜“四夷朝服”、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裴矩就挖空心思,拉拢“四夷”,粉饰太平,以取悦炀帝。大业五年(609),裴矩以送“厚利”的办法,诱使高昌王伯雅及伊吾吐屯设等归附隋朝,所以当这一年隋炀帝西巡时,裴矩让高昌王、伊吾设及西蕃胡二十七国,“佩金玉,被锦罽,焚香奏乐,歌舞喧噪”,“谒于道左”,而令武威、张掖等地仕女着盛装,骑骏马,延绵数十里,以向“胡人”显示中国的富强。炀帝“见而大悦”。

这一年冬天,炀帝回到东都洛阳。为逗其开心下令,让他们在都城表演杂技。结果,这一场杂技盛会“征四方奇技异艺,陈于端门街,衣锦绮,珥金翠者以十数万;又勒百官及民士女列坐棚阁而纵观焉,皆被服鲜丽,终月乃罢”。与此同时,朝廷还令各家店肆设立帐篷,盛列酒食,让汉民与“蛮夷”一边做买卖,一边酒饭致酬,直至双方醉饱而散。隋朝百姓的所谓闲适、散淡、富足、谦逊,使得“蛮夷”感叹中国为神仙国度,炀帝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帝称其(指裴矩)至诚,顾谓宇文述、牛弘曰:裴矩大识朕意,凡所陈奏,皆朕之成算。未发之顷,矩辄以闻。自非奉国用心,孰能若是!”

炀帝好大喜功,尤喜黩武拓边,裴矩遂投其所好,“监知关市,寻讨书传,访采胡人”,作《西域图记》三卷,将西域四十四国的道路、山川、风俗、姓氏、服装、物产、名号等一一加以详细记载、说明,“以表威化之远也”。炀帝十分高兴,即将经营西域事宜悉数委任给他。大业三年(607),裴矩前往张掖,招引西域各国入朝进贡。同年,炀帝祭祀恒岳,“西域十余国皆来助祭”。炀帝乐不可支。而对抗礼不朝的吐谷浑等国,裴矩则主张军事打击。他先是诱使铁勒部攻打吐谷浑,继而又陪同炀帝亲自出击吐谷浑,终使吐谷浑窜逃数千里,从此一蹶不振。伊吾君长慑于隋之威势,拱手将西域数千里地献给炀帝,炀帝遂令薛世雄进军伊吾,于汉旧城东筑新伊吾,裴矩同往经略。大业末年(612-614),裴矩又以高丽(今朝鲜)交结突厥为借口,多次进献征辽之策,穷兵黩武的隋炀帝不顾国内“盗贼蜂起”的事实,仍令裴矩掌兵事,连年发动了三次大规模的讨辽之战。

这些威服“夷狄”、开疆拓土的征伐之举极大地满足了隋炀帝的扩张野心,裴矩的官位也一进至银青光禄大夫,再进至右光禄大夫。

炀帝不惜动用数十万民工开凿大运河,以方便其“巡幸”江南,而裴矩则不断给他出点子,以遂其愿。大业末年,民变四起,正在江都(今江苏扬州)游乐的炀帝已到了众叛亲离、四面楚歌的境地,许多卫士弃职逃亡,加入义军队伍。在这种情况下,裴矩向炀帝建议说:卫士们之所以逃走,是因为无家无口,不安心于此,倘使把江都的女子征集起来,分配给卫士们做妻室,一定会稳定军心、鼓舞士气。炀帝大喜,立即下令照办,这样让炀帝一住江都就达两年之久(616-618),直到最后被部将宇文化及缢杀。

正因为裴矩善于迎合隋炀帝的想法,谀奉其意,俯顺其情,粉饰气象,虚张繁盛,博其欢心,故史称裴矩为隋之佞臣,与宇文述、牛弘等号为朝中“五贵”。

然而隋亡之后,投降唐朝并担任殿中侍御史、民部尚书的裴矩似乎是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似的,不时对唐太宗的过错廷争面折,成为唐初仅次于魏徵的敢于直言上谏的“诤臣”。

《资治通鉴》卷一百九十二中记载了这么一件事:高祖武德九年(即公元626年,当年唐高祖李渊退位,唐太宗李世民即位),唐太宗担心官吏受贿,遂密派左右向下属行贿,以试其是否清廉。有一个刑部司门令接受了一匹绢的贿赂,唐太宗要杀他。民部尚书裴矩立马谏止道:“受贿当死,但陛下让人主动行贿,乃是陷人于不法之地,恐怕不符合‘道之以德,齐之以礼的治国准则吧。”唐太宗听罢很高兴,召集五品以上的官员说:“裴矩当官面争,不看我脸色行事。倘使我们每一件事都这样,何愁国家不治呢!”

前后之间,不过数年光景,可在两个朝代的两个皇帝面前,裴矩前谀后直,前俯后仰,判若两人,其原因何在呢?

稍作分析,我们不难发现,个中的原因当然与裴矩的德行——见风使舵,随机权变有关,但更关键的还在于“其君”的品性和喜好上。

隋炀帝刚愎自用,顾盼自雄,丝毫听不得不同的意见,“忤意者严霜夏零,阿旨者膏雨冬澍;荣枯由其唇吻,废兴候其指麾”。这样当然会造成耳目塞听,下谀上蔽,臣下噤若寒蝉,只能承风望旨,迎合其好的局面;而唐太宗则不愧为一代开明贤君,他不仅时常自省其身,躬身求过,而且善于纳谏,广开言路。他曾对群臣说:“人欲自知其形,必资明镜;君欲自知其过,必待忠臣。苟其君愎谏自贤,其臣阿谀顺旨,君失其国,臣岂能独全!如虞世基等谄事炀帝以保富贵,炀帝既弑,世基等亦诛。公辈宜用此为戒,事有得失,无惜尽言!”无疑地,正是因为唐太宗能虚心听取臣下的意见,所以才有了裴矩的直言上谏,据理力争。

对此,大史学家司马光评说道:“君明臣直。裴矩佞于隋而忠于唐,非其性之有变也;君恶闻其过,则忠化为佞,君乐闻直言,则佞化为忠。是知君者表也,臣者景也,表动则景随矣。”区区短论,一针见血,“裴矩现象”,实值得后人好好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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