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乾隆年间,皖北古黄县张桥村荣三的新婚媳妇黄春姑回门,在娘家小黄庄住了两天后,吃过午饭便骑了毛驴儿由弟弟秋生和家中长工潘牛儿、田大壮送回夫家。
回婆家路途遥远,更叫人担心的是要路过黑风口!这黑风口,山道两旁古柳参天,高坟大墓累累,荒草比人还高,本就是阴气森森,人迹罕至的“鬼地方”,近日又真的闹起了鬼!据传,在这黑风口出了一高一矮两个青面獠牙的恶鬼,若逢单个行人,两个鬼就要张牙舞爪地从坟地里扑过来,轻则抢劫,重则吞吃人头!只上个月,黑风口就扔出两具血糊糊的无头尸呢!
越怕出事还真出了事!到黑风口时,恰逢夕阳西下、暮色四合,偏偏黄春姑小腹一阵紧,脸红红要小解,下了毛驴,一溜烟跑进了一棵大柳树后。秋生他们三个男人便背过身去,边唠嗑边等等。黑风口地处两个陡山坡之间,向来多风,忽一阵狂风刮过,飞沙走石,尘土遮天,只听身后的黄春姑一声惊叫,便没了声息。秋生叫声不好,带头冲上前去,潘牛儿和田大壮连忙跟上。三人赶到那棵大柳树下,只见柳树下大洞小洞一个挨一个,也不知道是狐狸洞还是野兔洞,黄春姑却不见了踪影!三人慌了,一边喊叫,一边硬着头皮向前寻找。不知不觉,三人来到坟墓深处,依旧不见黄春姑的踪影!正在这时,又是一阵飞沙走石的狂风吹起,三人更是慌急,吓得连忙手拉着手,唯恐叫鬼给扯了去。狂风过后,令三人意想不到的是,听见附近有人“哼哼唧唧”的呻吟声,跑过去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黄春姑──黄春姑犹如从天而降,仍躺在那棵柳树下,只不过只着一身内衣,一身丝绸外套不见了,满头的珠簪钗戴也不见了!秋生连忙将姐姐搀起,又脱下自己的外套为她披上遮羞。黄春姑如从梦中醒来:“我……我这是在哪儿啊!刚才我刚蹲下身,就见两个恶鬼像从地下冒出来似的,好怕人……”说着,捂面大哭。秋生哪敢久留,急忙将姐姐扶上毛驴,几个人一溜烟逃离了黑风口。
来到张桥村,荣三早在家门口候着呢,听了小舅子哆哆嗦嗦如此这般一说,荣三气得浑身发抖,脸色发青,嘴唇咬得发白,却一句话也没说。
待秋生他们一走,荣三一把扯住妻子的头发,大发脾气,喝问她在黑风口失身没有。黄春姑哭哭啼啼道:“那两个鬼头上长着角,眼放绿光,嘴里还喷着火,好厉害,把我直往一个黑乎乎的洞里拖,我……我头一晕,啥也不知道了……”荣三一听,将黄春姑搡倒在地,恶狠狠地骂道:“奶奶的,大水冲了龙王庙,两个鬼东西竟敢动我的媳妇,真是瞎了他娘的眼。到明天老子非掘了他娘的鬼窟窿不可!”房门一关,自顾自“呼呼”大睡去了。
可怜黄春姑横祸飞来,先是被两个鬼吓个半死,现在又被丈夫暴打一顿关在房门外,正是春寒天气,只着一身内衣的她冷得浑身发抖,只得忍气吞声,抱着膀儿走向院后那间放草料的杂房避寒歇息。
第二天天刚亮,黄春姑一觉醒来,想起要做早饭,壮起胆子去前院叫门。不料一进前院,就见院中扔着自己昨天在黑风口丢失的外套和那些珠簪钗戴,不由心中一咯噔!更令她想不到的是房门竟然虚掩,推开房门,只见房中血流遍地,荣三横躺在床上,脖颈上光光的,成了一具无头尸!黄春姑大叫一声,又吓得昏死过去……
即将卸任的牛知县接到报案后,坐着八抬大轿来到现场,先向黄春姑问明情况,又一番勘察,最后捋捋花白胡子对县衙的办案文书道:“记下,又是一件黑风口恶鬼杀人案。老夫是没时间破这个案了,留待后任吧!”
只说继任的朱知县到任后,翻阅卷宗,拍案而起:“牛某何其荒唐──须知世上只有勾奸害夫的淫妻,绝无杀人夺命的恶鬼!”当即命衙役将黄春姑和秋生、潘牛儿、田大壮带到大堂,细细审问。可怜黄春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陌生男子也不曾见过,上哪儿找“奸夫”去?朱知县可不管这些,拶子水火棍一齐上,将黄春姑夹得死去活来,昏头昏脑之际望见跪在一旁的田大壮,便将血肉模糊的手指一指……田大壮吓坏了,尖叫道:“小姐,你可不能屈赖了小人啊!”
朱知县却“呵呵”大笑:“果然本县猜得不错,奸夫就是你田大壮!试想,黄春姑与秋生是姐弟,自不会有奸情;潘牛儿形貌丑陋年纪又大,她不会看得上。只有你田大壮身材魁梧,容貌堂堂,又是个青皮后生,你不是奸夫又是哪个?定是你二人路上装神弄鬼,使障眼法骗过他们二人和你丈夫,然后田大壮杀个回马枪,你二人合伙杀了荣三!”田大壮连连叫冤,朱知县火起,命衙役将田大壮夹起。一顿大刑“侍候”之后,被打得血肉横飞的田大壮这才“老实”了,签字画押。
黄春姑通奸杀夫案上报到省提刑司核审,核审官是位姓刘的巡检,他反复核审卷宗。觉得此案疑点不少,最明显的就是田大壮难有作案的时间。据案审记录,黄秋生和潘牛儿一致指认,那天他们三人一块回到小黄庄后,已是半夜了,田大壮和潘牛儿同居牛棚看牛,一块儿睡下的,第二天又一同起身牵牛耕地,一天下来耕了二亩地呢。就算田大壮半夜里趁潘牛儿睡熟爬起身,走三十里山路到张桥去杀荣三,天亮前是无论如何不能再赶回小黄庄的──哪有不到三个时辰能摸黑走上六十里山路的?除非他是“飞毛腿”!
刘巡检又将田大壮和黄春姑提到省提刑大堂重审。两人一见那红白水火棍和骇人的刑具,脸早吓白了,招供的话同原卷宗上的记录丝毫不差。审了一会儿,陪审的差役一个接一个地有事出去了,最后连刘巡检也被提刑叫去问别的事了,偌大的大堂竟只剩下了田大壮和黄春姑两人。田大壮觑得无人,胆子稍稍大了点,一个劲地埋怨黄春姑不该屈赖他。黄春姑羞愧不已,泪下如雨:“我……我实在受不了那拶子,十指连心疼哪。我不招出奸夫,县老爷会拶死我的!可外姓男子除了我丈夫之外,我只认识你和潘牛儿,就……就指了你。如果有来世,我愿做牛做马回报你……”田大壮一声长叹,双泪迸流:“也罢也罢,责怪你也是枉然。县老爷的大刑我一个七尺男儿也熬不住,别说你一个弱女子了,只可怜家中我那六旬老母……”
黄春姑和田大壮怎么也想不到,刘巡检和刑讯的差役们全是故意离开的,他们两人的对话早被事先藏在密柜中的文书一字不漏地记下了!
刘巡检这下对二人的冤情更明白了,只是若按例将此案发回古黄重审,朱知县定会再用重刑,二人依旧是“杀人元凶”!刘巡检思之再三,经请示省提刑,讨了一纸公文,以黑风口恶鬼系列伤人案未结为由,前往古黄会审。
再说自荣三被杀后,黑风口的那两个“恶鬼”闹腾得更厉害了,两月不到又有几个行人被吞吃了脑袋。朱知县不信有什么恶鬼,却揪不出凶手,正在发愁,忽听省里专门派员来审理此案,不由喜不自禁,把所有卷宗一股脑儿交给了刘巡检,还发签命县里所有的捕快都听从刘巡检的指挥。
刘巡检遍阅卷宗,发现所有的被害人都被恶鬼割了头,而荣三恰也少了头,可以肯定荣三也是恶鬼所杀。但别的受害人都是在黑风口被杀的,只有荣三一人是在家中被害的,如此看来荣三恐怕自有招祸的隐情。
刘巡检带着捕快们径去张桥,先打听一番荣三生前的详细情况。村民们说荣三自小便独自离家,出门闯荡,谁也不知他去了哪儿。两年前,十来年不曾回家的荣三突然衣锦还乡,买宅地盖起高大的房舍,手头也格外阔绰,娶来了美娇娘黄春姑。迎亲那天,黄春姑珠翠满头,轰动一时,据说全是荣三送的……
荣三在外面到底是怎样发财的?刘巡检肚子里结成了疙瘩,便命捕快们先将荣三的新居细搜一番。一搜之下,竟搜出了一堆古怪的物件,什么长把小铲子、扒子、镟子、启子、小手锯、浸了麻油的绳子、土黄油布伞、牛筋皮手套等,还有一个软羊皮做的长筒子。
“啊,这些东西全是盗墓用的工具,瞧,这些铲子扒子什么的是刨坟的,镟子启子是开棺的,土黄布油伞是用来遮光的,至于那个羊皮长筒子,是钻墓道时用来通风的……”一个见多识广的老捕快失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