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赵江提着皮箱上了山顶,极目远眺,只见这座山峰就像汪洋中的孤岛,他不由兴起了住一阵的念头。一转身,见不远处有个二三十户人家的小村庄,便走了过去。
进了村,赵江发现村里老是有股山雾,而且村里来往的都是女人,没等他把租房的意思说完,这些人家就都把门一关,说概不留人。没办法,他只好怏怏离去。走到村口时,他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轻轻说:“要租房吗?我这里有间厢房。”赵江回过头,见山雾里隐隐约约有个穿白衣的少妇。于是他跟着少妇往回走,才几步就到了,房子依山而建,就像从山里长出来一样。等进了西厢房,少妇幽幽地说:“我叫梅姑,你没事别到村里去,尤其是晚上。”
赵江听了有些奇怪,不过没有多问。他发现屋里有台旧的黑白电视,换台是那种旋钮式的,当他转到第六频道时,梅姑忽然伸手阻止他:“不要看第七频道!”赵江刚想问为什么,却发现梅姑转眼就不见了。赵江心里有事,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由打开电视,却都是些没完没了的肥皂剧。当他调到第六频道时,梅姑的话又响在耳边——不要看第七频道!赵江暗想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便反向扭回去,扭到第八频道时,是个体育台,他倒有几分兴趣,便认真看起来。慢慢地,睡意袭来,他去关电视,没想到扭错了按钮,咔嚓一下,扭到了第七频道。
突然,房里的灯泡忽闪了一下,变得非常昏暗,赵江只觉得一股寒气流遍全身。就在这时,电视里传来一阵女人的笑声。赵江慢慢把脸转向屏幕,只见图像很不稳定,忽上忽下的,不过他还是看清了,电视里正演着一家三口在吃饭,丈夫端着个酒杯自斟自饮,一个半大小子在饭桌旁剥花生,妻子忙里忙外,不住地盛饭端菜。他看到了妻子的脸,不由惊叫一声,正是租房给他的梅姑。与此同时,里面的梅姑仿佛也听到了这一声惊叫,竟然从电视里向他微微一笑。这一笑让赵江毛骨悚然,他立刻再换台,想跳到第八频道。没想到每个台都显示“7”,内容都是那一幕!他手忙脚乱地关电视,可是不起作用。最后没办法,干脆一把拽下插头,那笑声终于停止了。赵江这才松了口气,他再向电视望去,只见没电源的电视仍在上演,而那个丈夫正慢慢地把脸转向他,竟是个冷冷发笑的骷髅!
赵江的心脏猛地抽动了一下,拉开门,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这时天色黑得吓人,他看了看梅姑住的正房,黑咕隆咚的,看上去就像一座大墓。只有远处的山村方向还有一点灯火,赵江忙朝那边跑去。进了村庄,只有一户人家还亮着灯。赵江一敲门,出来个老太太。赵江说在山里游览迷了路,想留宿到天亮。老太太引他进了屋,老太太家的电视正开着,她龇着牙说:“第七频道就是好看,我一看就看到半夜。”赵江的头嗡地响了一声,第七频道!电视里还是那一家子,骷髅头丈夫吃完了饭正在抽烟,妻子收拾碗筷,可是那孩子,竟成了副白骨架,在堂屋里跑来跑去!赵江吓得差点儿背过气去,他用全部力气跑出屋去,在茫茫夜色里狂奔。
这时,天上雷声隐隐,赵江渐渐清醒了,他知道,在山里遇上大雨的话,随时都会被山洪冲走,当务之急,还是赶快找个避雨的地方。他正着急呢,一道闪电划过,一座高大的建筑物在不远处显现。赵江忙跑了进去,刚关上门,大雨就像黄河决口似的倾泻下来。赵江打量这间房子,居然还是那间厢房!而那个没电源的电视,还在继续播那第七频道,至于内容,他是半眼也不敢看了,但是耳边那些诡异的笑声,却像一把钝刀,正划着他的心脏!他想开门出去,就是被山洪冲走,也比在这里受这折磨强吧。没想到,木门竟纹丝不动,再打量四周,他这才发现这间厢房竟连个窗户都没有,整个厢房分明就是一座严丝合缝的坟丘!反正出不去了,赵江把手提箱拿过来,想最后看看他的全部家底。箱子打开,那一沓沓钞票,竟都是冥币。看到这一切,他反倒坦然了,左右是个死,还是为自己的身后事打算吧。“咔嚓”一声,他打着打火机,准备烧那些冥币。
就在这时,电视里传来播报新闻的声音:“本台记者报道,小煤矿透水事故的死亡人数已经确定,是七名民工。”赵江缓缓地抬起头,看见电视屏幕变得异常清晰,里面是正襟危坐的播音员,而电源插头,不知何时又插在插座上了。灯光也亮了,照在箱子里的大钞上,没错,是新版百元人民币,看上去一切都那么正常。窗外一声接一声的鸡啼传来,天要亮了。都说脏东西最怕鸡啼,看来是真的了,赵江暗自庆幸。经过这一折腾,他反倒没睡意了,继续看新闻。这时,新闻画面转到小煤矿事故现场,镜头拉近,电视上出现一个矿井口,播音员的声音传来:“七名死者的尸体都已找到,经法医检验,有六名是溺水而亡,另一名叫冯根的是头部遭撞击而亡。”
赵江不由一惊,这一惊使他的大脑暂时出现了空白,等他恢复知觉,发现自己竟掉入了深深的矿井。矿井里的水位正慢慢上升,快淹到胸口了。他顿时感到一阵气闷,好半天喘不上气来。忽然,手边有什么东西漂着,赵江一把抱住,只觉滑腻冰冷,竟是一具尸体!但他可不敢放手,一放手铁定会沉下去。但这样也不是办法啊!他摸了摸矿井壁,心头不由一阵狂跳,原来壁上都是手腕大的小坑,角度也不是垂直的,也就是说也许能爬上去。想到这里,赵江忙丢了浮尸,开始向上爬。他用指甲抠矿井壁,十指连心,疼得钻心啊!再后来疼的感觉完全消失,除了往上爬,再无其他想法。万幸,就在他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时,看到了头顶的灯光。那是矿井里用的升降机,一个人正焦急地站在上面。升降机缓缓降下来,停在赵江身体侧上方,赵江看了个明白,升降机上的人竟和自己一模一样!而这人举起一块大煤块儿,朝自己猛地砸下!
赵江惨叫一声掉下矿井,人事不知。等他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梅姑正守在身边。赵江又发起抖来:“你是人是鬼?”梅姑听了很不高兴:“我当然是人,本来图你的房租的,没想到今早你晕倒在西厢房里,我只好送你来医院。”“可你为什么不让我看第七频道?”梅姑听了,倒有些不好意思:“第七频道坏了,不出图像。我怕你发现这毛病,要求减房租,才不让你看的。”不出图像?那他昨晚看到的是什么?想一想还是不对劲,赵江又问:“你为什么不让我进村里?”“我们这个村大多数男人都去煤矿打工了,你进村里不合适。只是我老公冯根在煤矿出了事,孩子又闹着去找爸爸,十几天没回来,家里实在缺钱,这才租房给你……”
冯根!赵江呻吟一声,顿时全明白了。他再不敢看梅姑,只好把头转向窗外。窗外候诊厅里正在放电视,赵江分明看到,屏幕左上角那个鲜红的“7”字,画面是三口之家!梅姑看见赵江脸色不对,忙问:“你怎么了?”赵江牙齿咬得“咯咯”响,不过话音还是听得清的:“救救我,赶快报警,我就是那个逃跑的小煤矿老板,为减少赔偿我砸死了冯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