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趴在被窝里。用橘黄色的枕巾包裹住发出刺眼光芒的手电筒。黯淡的橘黄色的光打到笔记本上。试着小心翼翼不让父母发现房间里的光,以及打断我写在黑夜里的字。
然后静下心来思忖。开始回忆。发现回忆是在提笔的时候真正开始被遗忘的。
二
这的确是一个被新陈代谢所时刻充斥的时代,所以我们似乎总是在遗忘,脑海中所残留的景象不断更新,增加,减少,再增加,在减少。
千百年后,我们都将是一座枯城。
母亲说,在我们死前的一瞬间,会发现此生费尽心机想要记住的,不过都是虚空。这是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对我所说,我却依稀记得。她说,长大了,你便会懂。不要过早懂得,那是不幸福的事情。
于是幼小的我在不懂得中幸福。现在的我在懂得中不幸福。我开始追忆。
四岁时父亲被调到乡下工作,1998年,记忆中他去上任那天的脸上的表情从来没有清晰过。甚至到了几年后,我只记得母亲每天接送我去幼儿园,或把我送去奶奶家,然后去单位上班。在很多同龄孩子眼里胜过天堂的幼儿园则是我最不愿去的地方,每一次去都像在医院打针,哭闹得很凶。我不知道我再怎么哭闹也是得待在那里的,因为家里只有妈妈一个人,工作忙,家务忙,没有更多的时间或是另一个人来看管我。这些事情与缘由终于在我长大一些的时候知道,那时我已上了小学,是七岁的时候。终于懂得了体谅母亲。变得自立。自省。
我看到母亲一直有着坚定的神情。
母亲是一个美丽聪颖的女子。时刻有着清醒独特的思维,有决绝的语言与表情。爱与人说笑,把自己的乐观洒脱天衣无缝的表露在外人与我的面前。长大后在我对自己同样的做法而感到费解的时候,才发觉那些深藏在内心里的隐忍与阴郁是从母亲那里遗传而来。于是,我们在自认为的相依为命。
父亲每周末回家,我总是看到他不耐烦与怀疑的表情。原因是看不惯我多年来在没有他的环境中所生长形成的一切与家里的固定电话来电显示上多了几个陌生的号码。他甚至不确认是否是单位同时打来的,因此与母亲呼喊,无所顾忌,不查明一切。
酗酒,深夜回家,站立不稳,与母亲吵架。在每周仅仅与我们共同拥有的两天里。他们吵架的时候总是在深夜,于是把我吵醒,四五岁的我不懂得去阻止,去劝慰。躺在床上哭叫。看着他企图把我举起,摔在地上,母亲上前阻止,于是他拿起身旁的木凳向母亲砸去。把玻璃砸碎,手背渗出点点鲜血。把熟睡的母亲猛然拽落到地上,没来由的。那些身影凝固在几岁的我的胸膛中。终于懂得了人的另一种情感——恨的含义。
但每次在他要离开的时候,星期一的早晨,躲到洗手间里哭。偷偷的哭,只想自己知道。现在回想起仍不清楚当时的心情,当时所想的。也不清楚现在——十年后,我十四岁的时候,为什么我会在他去工作的时候面无表情,无关痛痒,即使他现在对我是如此的好。
父亲每次总对我说,看你妈妈懒的,一天什么活都不干,只知道出去玩儿。然后在母亲一个月内唯一出去的一天夜里与她吵架,那是13岁的冬天。
他的说法让我将长久以来母亲所干的“活”的印象模糊了。我说,哦,原来每天早上六点起来给我做早餐然后擦地刷碗清洗炊具细一些手巾之类的东西擦家具都不是干活,每天晚饭后不看电视不玩电脑不躺在床上休息去刷碗擦地洗衣服整理衣物床单被褥都不是干活。那么我想知道的是,早上六点起床到八点去上班晚上五点回家到十点去睡觉这些时间我的亲爱的妈妈在做些什么。与那些每天早上很晚起床不管孩子不洗衣服不做饭晚上大牌一直到很晚输了很多钱回家的女人们相比妈妈少做了些什么。或许,她只是少了一个能疼惜她读懂她的丈夫。
训斥我。排挤我。所有所有的不理解与父亲的自私小孩子脾气等等形成了父女之间最陌生最庞大的隔阂。他在我9岁的时候调回县里上班。我们有长时间的陌生的对峙。我需要让着他。像姐弟。他会在我考试取得了好成绩时说这次试题一定简单。然而成绩略微不好的时候便不去找试题的原因。在我写出了漂亮的字给他看想让他高兴一些的时候说写不好就撕掉,表情到位,生狠凶恶。在我吃了很多青菜开始去吃一点肉的时候说你怎么一点青菜也不吃谁谁谁家的孩子可爱吃青菜了。在某个夜晚他与,母亲很晚回来的时候说你害怕什么还开着电视睡觉你看谁谁谁家的孩子都不开着电视睡然而没有注意到他所说的谁谁谁家的孩子是开着灯睡的。在我想让他陪我下盘棋活着想让他像其他父亲一样哄着自己的孩子并且陪他玩的时候说我累了我没有时间你快让我消停一会儿吧然后屁颠屁颠的跑出去东家西家乱串与狐朋狗友喝酒。在……的时候说……然后……
母亲也对他的这一种性格与行为无计可施。
记得前年在我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母亲流着泪说父亲的不理解不通透不像个慈爱伟大的父亲甚至连一个普通父亲都不如的一件事一些话的时候,他走到阳台上沉默,喘息低沉急促。然后我走回房间去。母亲在与他交谈了几句话后告诉我,他就这样了,你别指望他什么,我也不指望,他就这样了。我重复,他就这样了,我不指望他什么。
他在我13岁的尾声的时候又调去了乡下。当乡长。于是我预感到我又将看着刚刚有些熟悉起来的他渐渐陌生。
但他却格外地愿意回家,只要有时间。过年后不再常与母亲吵架。对我很好。懂得处理家务,照顾我,体谅母亲。学会了在即将入睡的时候像母亲一样对我说句“晚安宝贝”。学会了很多。使我与母亲都很高兴很欣慰。
于是母亲说父亲在活了42年后终于长大了,真的长大了。虽然比活了14年就拥有了这种“长大”的我相较晚了28年,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并非永远长不大。
三
由于不喜欢幼儿园的生活,六岁便上了小学。从母亲口中得知,那是我这么做的理由似乎很简单,只因为“幼儿园中午不可以回家,见不到妈妈,而学校可以”。六岁在三小里面念学前班。直到四年级的后半学期,三小搬迁到了很远很偏僻的地方,于是转学到实小。
转学时与毕业时两位老师给我的评语均是“品学兼优,懂事,多才多艺”等等。初一的时候班主任看到我的升学表,说这些评语都快成了五讲四美的词儿了。我微笑,莫不做声,我想我只是做到了我自己。所以也让很多的同学诋毁,那都是后话了,诋毁与否我并不在意。
二姑对我说,你要与美玲玩儿,要与她做朋友。原因是二姑父是何美玲的叔叔,亲叔叔。
于是我几乎在整个三小的存活中都与这个农家孩子学习落后的孩子玩耍。以至于其他的同学们也无视我的存在,因为他们无视与她的存在,而我们两个似乎又是一起存在的,那么推断下去她不存在我就不存在了。
不多与其他人交谈,亦或他们不屑与我交谈。甚至看起来有些孤僻。学习成绩不很突出,是否进入过前三名我忘记了。没有竞争的心态。那时或许才是真正的心如止水。也或许我有一个真正的理由——我还小。我还小,我什么也不懂,只懂得维护自己的一片狭小天地。封闭。
当我意识到我落寞到只能同何美玲交谈玩耍的时候我告诉了母亲,她说你就真的必须奉二姑之命吗?你要试着离开她,做你自己,融入到其他人当中去。正当我要这么做的时候我发觉自己没有机会了,转了学,认识了新的群体。于是当原班同学递给我一张三小毕业照时我叫不出上面一部分人的名字。就这么陌生下去。
到了实小。同桌是一个在年组里比较有名的男孩子,父母离异,性格怪异,不拥有正常同龄孩子的思想,天真儿暴戾,幽默而聪颖。在一天晚上打电话对我说,咱们处对象吧。这个四年级的孩子说,我看到别人到哪都带着女朋友带着女朋友的,挺羡慕的。我说你还是随便上街拽一个吧。他说我觉得就你配得上我,别的都不行。
我忘了当晚我是怎么拒绝的了,反正特别有艺术性,他愣了半天说,你信不信我把咱们俩说的话录下来了明天拿给同学们听,我说噢原来你这么卑鄙啊,那我更有理由拒绝你了,然后挂了电话。几分钟后我接到短信:我不卑鄙,我没录下来,你拒绝就算了,你别恨我。六年级毕业考试前他在我的同学录上写,对某人的感情不要太深,否则对自己伤害最大。
转到实小后第一次考试排了第十五名,然后第七名,第五名,第三名,第二名,第一名,毕业考试在所有县内考生中排了第十名,与第一名差了八分。班主任对我说,你的分判错了吧,如果能的话去查一下分数,应该更高一些才对。我没有去查,但感谢老师对我的信任,但她对我的成绩仍然失望,她认为我可以考到第一名的。我觉得莫名其妙。
考完毕业试的第二天同学聚会,在班级里,那个我们眼中永远的六年二。
我穿了简单线条的宽大白色棉布蓝边上衣,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用塑料袋装了一些香蕉片带去,沉默着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人们打闹,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互相递去一张同学录。越子与雷创搬上来一箱啤酒,途中遇见校长,她说,你们毕业了,喝一些吧,但不要喝得太多。于是这个我们一直很讨厌的校长在瞬间维护了自己的形象,我们觉得她那天穿的藏蓝色宽褶长裙前所未有的格外的漂亮。我们说,谢谢校长。最后一次。
年组有五个班级,但似乎只有我们班开了联欢会。于是闹得很欢。越子与雷创逼着我喝一些酒,我举起一瓶啤酒一饮而尽。他们似乎很惊讶与高兴。越子俯下身来对我说,侨,你的校服在我那里,我不会还给你。认真的表情和语气在他喝了很多酒与一辆汽车相撞后再也没有醒过来的时候记起,那是一年后。我点头。女朋友与他分手。他不是温和乖顺的孩子,打架,酗酒,终于死去。我记得初一的时候他上网对我说,还是喜欢小学的时候,每个人都那么单纯,没有太多的事为之流泪。现在想来的确是这样的。
洋洋拉着我到最前面的桌子去坐,起哄,让我唱歌,唱了《The
day you went
away》与几首中文。爱上的曲调让很多人落泪。想起离别,不言语。不诉离伤。
老师到讲台前面说话,这是我们的最后一颗。她声泪俱下。我强忍住不让眼泪流出来。
小文给我与丹丹、佳佳、拍子合影。然后全班合影。
小关最矮站在最前面。雷创最高站在最中间。我站在第三排的右边位置。照了两张,比先前的毕业照有生机。我们很喜欢。
傍晚的时候各自回家,等待着第一个没有作业的漫长假期。在开学的时候便物已非人不在。
整个人突然变得空洞虚无。无所事事。就像自己是一只钟表,每天在不停走动,在某一日因没电而停滞,并且没有人企图给你添加一块新的电池。于是继续停滞。
八点之后起床,不叠被,不吃早餐,把头发高高束起,穿一件肥大睡衣在房间里游荡,我看到狮子的缩影。坐在电脑桌前玩游戏,疲倦时找些新闻来看。躺在沙发上看韩国的肥皂剧,觉得烂俗,不停地更换频道。有时拿出速写本写一些字。
一天正在玩游戏,当电脑屏幕上重新显示出很大很夸张的Game
Over
的时候认为自己真的死了,然后听到敲门声。
洋洋站在门口,递给我两张照片。我小心地捏着它们的边缘,是聚会时的照片。洋洋说还又是,没有停留。我关上门耐心的举着照片寻找自己。
在我的身后我发现了一颗高昂着的头,下颚似乎与我的头顶相连接。就像真的在我头顶一样,看上去很暧昧的姿势。
我想起聚会那天,我站在角落,青程走到我身边。他拉住我的右手,说,侨,初中我就要转走了,到北安去,或许不再回来。或许见不到你。我抽出手去遮住他的双眼,感觉到他睫毛的扇动,温暖泪滴落在我手心。我说,我会想你的。
之后他喝很多酒,脸有些红。大家都吃完饭的时候拉我到窗户边上,用柔和忧伤的声音唱《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这是个才气逼人天资聪颖的美好少年,一部分女孩子为之倾心。此刻在我耳边低声吟唱。
我看到照片上他深沉而忧伤的脸。格外难过。
四
06年的夏天似乎长满杂草。浑浑噩噩。十二岁的我在小学的尾声中奋斗。我看到教室内身旁的人麻木茫然的表情,手与笔的利用率悄无声息地搞高起来。于是我幻想着我们中考的时候会是怎样一副除了学习事不关己的模样,高考的时候会不会太过怆然而干脆死掉了。踏着一地的精神食粮的碎片,老师与父母的话语无限空间扩散,延伸到不太遥远的未来。因为,考试离我们不远了。
刚刚开学的那个春天,洋洋对我便出奇的好。与我交谈,与我分享,拉着我的手在若大的校园中荡来荡去,有天真忧伤的表情。直至上课铃打响。
整个的一个学期,我身边每个人似乎都变得焦躁不安,忧伤,甚至暴戾。不知道是什么影响了我们,所以不得不去怀疑那些突如其来的压力。
洋洋在我的同学录上写,无论你将来怎样,背叛我与否,无论我们是否长时相守,你永远会是我最好的朋友,因为你在所有人都排斥我,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帮助我。
我笑。我想起五年级时她对于我的不理解不信任,嫉妒,厌烦,诋毁。
每次与人背后议论,大部分我都是听得到的。而她议论的原因是,老师把演讲的任务分配给了我而不是她,正文获奖的是我而不是她,老师夸奖的是我而不是她。我清楚的记得那一次,我从老师的办公室捧着一个全国奥运正文大赛三等奖的奖状走进教室时,她露出不屑却怨恨的神情,与我撞身而去。关上门时故意发出很大的声响,使部分同学回过头去注视。
然而,雷创说,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过去。
两年后洋洋亲口告诉我,侨,那时我对你的意见太大,做了一些事情,说了一些话,希望没有伤到你,希望你不会恨我。我说,如果恨,那么在你与我撞身离去的那一刻便可以。
洋洋是一个很会歪曲别人说的话的孩子。她把在最后冲刺阶段父母与老师给她的提醒与忠告,很好的歪曲成了“或许我根本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他们讨厌我”“我活着没什么用”。其实很多人有这样的想法,不仅是她,有时也包括我。但我是做不到这般偏激的。于是我开到她,希望她能感觉到温暖,我也的确成功了。她开始不再如此偏激。我很高兴她的转变。她感激与我。
我知道她本质上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孩子,我愿意帮助她。
在她与王纯之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洋洋。原因是王纯诡计多端,虚伪,善变,并且那时的她开始彻头彻尾的讨厌我。而讨厌我的理由却是青程。
她喜欢青程,而青程喜欢我,就这么简单。六年级开学后青程便与我打闹,交谈,对我微笑,在一个多风的下午递过来他的白色外套。我摆摆手,说不需要。
于是在别人眼中我们的关系就突然间变得暧昧不清,纵然我什么都没意识到,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他在5月的一个下午,放学后尾随我走路,在人少的一处叫住我,俯身到我耳边,手捂在旁边,轻声说出那三个字。我感觉到他的气息温柔地打在我的耳朵上,然后转过头去,这失了的温暖。看到他羞涩与无奈的微笑。我同样微笑,我说,哦。
尽量做到淡然,谁都没有错,谁都不要陷得太深。因为我或许对他有些许好感,今次而已。好感于他的聪明,他的一些事。除此之外再无瓜葛。我知道自己不会像他喜欢我一样去喜欢他,因为我永远认为没有值得自己喜欢的人。并且,我还小,我需要有最干净最纯白的灵魂。会做得到,真的做到了。我为自己的自控与自知而感到高兴。
做朋友是好的,彼此可以交谈,交心。但跨了这条界线,便不好。
他在现在,我上初二的时候,两年后,仍与我联系,不断的电话打过来。和以前不同的是,我们之间似乎多了大段大段的沉默。在一瞬间变得陌生,不知所云。然后我突然想起自己在考完毕业试之后对他的冷淡,那一时期我没有来由的很讨厌他,无端刮掉他的电话或者干脆不接,他的短信一概不回或干脆不看。不与他对视,说话不予回应。讨厌他知道初一下。然后有了些负罪感,于是在空间里写了日志,像诗的形式,写了很多,最后告诉他,我永远是你最信任的那一个朋友,最真诚。
他留言说,好长啊,好深奥,简单一些吧,很怀念过去的日子,即使粉身碎骨。
他期间到过我所就读的中学,一个早上,学校楼门还没有开。还没有进到大门的时候洋洋跑出来对我说,青程回来了,在校园里,与昔日同学打招呼,一会儿便离开。我说哦,那就回来了,关我什么事。
看到他穿一件粉色衬衫,长高了许多,比以前更加成熟。然后视而不见。他离开的时候从我身边经过,淡淡的看了看我,脸上堆满苦涩的笑容,转身毫不停留的走出去。那时觉得很矫情,那时不理解。现在向来他当时会是多么的难过。看着我的形同陌路。
前几天他打电话过来,告诉我这个假期会回来,但逗留不了太多的时日。我说,那么,请务必告知我。他说我们在五号左右考试,你们十五号左右,或许我走的时候,你们还没有考完试。然后语调越轻描淡写。嗯,我跟我妈妈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在十七号之后回去……
挂了电话蓦地发现,一部分时间,如果无人提醒,那么自己是根本想不起他的。一切显得那么洒脱。
谁知道谁有没有在乎过。谁知道谁曾不曾伤害过。
谁都知道的是,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开始不重要。
一切都是年少时的心绪所修剪出的华丽断章。
五
06年的八月,我升到了初中。似乎还不太遥远。
但每次回首从初一到现在,快要升入初三的时候,便发觉残留在记忆里的只有冬天时踩着满地被橘黄色路灯照亮的雪在很黑很黑的天色里回家,与初夏的时候整个校园里飞舞着的杨树所生长出的寂寞的白和盛夏的时候手里拎着一瓶矿泉水在校园里闲逛。春天和秋天似乎被镂空了,那两个记忆中不太鲜明的青春与垂死的季节。消失在阳光下紧闭双眼的一片血红色中。剩下的是高亢凄迷的呐喊。
我所经历的未完成的初中时代,一直如此地寂寥。我找不到更合适的词语形容它们。
只记得所有的人都在渐行渐远。那感觉就像是这样的:起初一群人同在一条大船上向同一个方向航行,有同一个目的地,然后突然哪一天来了一场风暴,席卷整个海洋,船碎成了千百个木头块,于是每个人抓紧了一块木头,向着不同的方向漂去。有人开心,有人难过,但个个喜怒不形于色。
在很多个下午想起以前陪伴过我的那些人,洋洋,丹丹,佳佳,拍子,雷创,耗子,小文,青程。还有这个,还有那个,这边还有一些,前面还站着一大堆。
这些人在一步步向后退,向后退,四面八方的人离我越来越远。在某一瞬间消失,很彻底的。于是只剩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四周空阔寂灭。空气看见我抬起头,说了句没事的,缕缕头发随意地选择一个方向径自向前走。不在乎它的尽头。
初中后只有一个朋友,并且一直对她很冷淡。开始觉得交谈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并且表情太丰富了也有些无奈。索性语言越来越少,表情越来越麻木。我又提到我的麻木了我不是个好孩子,或许真的不是。
感觉单调。乏味。没什么可说的。
该说的话前面都说过了。
不知道一年后,初三毕业的时候,我会说什么样的话,会有多少话可说。
那个在我们面前无限延伸的黑色未来还仍是未知。并将永远未知下去。
六
我在寂寥中守候着此些未知,对已知并不寂寥的过去进行无上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