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渐渐地深了,早晨起来能够感觉到一丝凉意,如果早一点起来,感觉到的凉意会更浓。
这偶然的凉意,就像故人的面庞一样,突然让我感到那么亲切、踏实、熟悉,甚至有一丝感动,甚至还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这亲切从何而来,这“梦”从何而来,我努力想从陈旧的记忆里寻找答案。
这凉意来自少年读书时光。那时,每年秋闲时分,家里总要做些小买卖,以接济生活。每天早晨,当我睁开第一眼,刚刚呼吸到新的一天里第一口略带凉意的空气时,总会朦朦胧胧地听到父母亲的起床声,做饭声,以及小声的交谈声,这一度几年里一成不变的一连串音符,就或了我终生难忘的音乐。这时候,公鸡刚开始第一声鸣叫,几颗迟迟舍不得离去的星星还斜挂在凉凉的蓝得有些伤心的天幕上。这时候村子还是一片寂静,透过自家的窗户,邻家的灯光也会次第亮起,并且还可以看到屋内晃动的身影,还能听到屋内轻轻的咳嗽声。
做好饭,母亲就会唤我起床,一家人围着小桌子吃饭,在秋天浓浓的凉意的包围中,那时的泡饭总是显得那么热,那么香,那从碗里升起的一股段热气简直可以遮住我偷看母亲日渐憔悴的面庞的视线,那从碗里透出来的一口口香气简直可以让我忘记下饭的可口的咸菜。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沉默寡言的父母总要计算一下一天的生意,提醒我要好好念书。
吃好饭我就和父母一起出门,他们去赶集,我则到几公里外的学校去上学。走在田野上,一阵阵凉意袭击我瘦弱的身子,但我感到的却是踏实和富足,因为我拥有的生活是有希望的生活,我面对的田野是希望的田野。
这种贫困却又让人感到富足的岁月在我考上大学后突然中断了。随着生活的泡沫越来越大,随着在生活的泡沫中越陷越深,随着晚睡晚起的生活习惯的形成和感觉的日渐迟钝,秋天的凉意已渐渐地淡去,它就像是远去了的早晨的鸡鸣、中午的炊烟、晚上的归鸟那么自然。它好像是老祖宗留下的一笔财富,当你漫不经心地将它挥霍光后,突然良心发现想珍惜的时候,为时已晚,你需要从头开始。
生活似乎在朝着既定的方向在前进,好像真理已掌握得差不多了,好像生活的剧本早已编好,不容我们有时间去分辨是与非,判断善与恶,体会泪水和欢笑,不需要我们花心思去明白爱与恨,品尝幸福与痛苦,追求理想和情怀。在庸常的生活中,连能够无病呻吟的人也越来越少了,而嘲笑别人无病呻吟的人却越来越多,看书和读诗的人越来越少了,而人云亦云妄言什么“写诗的人比读诗的人还多”的人却越来越多。肤浅的幸福掩盖着实质性的贫乏。
但为什么我们有心思去娱乐呢,但为什么我们有时间去喝酒呢,但为什么……一股更深的凉意从我心底升起。